（6）决心

时间经过两周之后，等到了再次换药的时间。

(资料图片)

正如同我期望的那样，東间夫妇也来到我房间里，一起安静地等候着。

本该是惠子来替我换药，但这次医生有空过来，换药与检查的工作就交给他了。大概是出于担心，惠子和院长也在门旁边守着。

总觉得，房间里的人有点太多了……大家都有点紧张呢。

“没想到医生也会来，上一次记得是两个月前？”

“抱歉，要忙的事情比较多，不怎么能来看小茧。平时都是让惠子小姐做辛苦的事情，这次就由我来代劳吧。”

站在门口的惠子轻轻地笑了一下。

“没有的事，再怎么说我也比不上平时的医生辛苦。”

……这两位，都是在为我辛劳付出的人。

“为什么今天医生会过来呢？”

“因为想要再确认一次小茧双腿的状况，药膏的调配也需要根据近况来变动。而且，我听说了有可能会被收养的事情，如果事情定下来了的话，关于治疗的方面我也要向那两位说明。然后最重要的是——我也想来看看小茧啊。”

“最后是……为了让我开心才说的？”

“嗯，是想让小茧开心的真心话。”

医生也向我露出笑容。不像惠子那么明朗，那其中包括着担忧与爱护的伤感。

……我想医生，是那种不擅长隐藏情感的人吧。

“那么，做好准备了吗？我要开始拆绷带了。”

“嗯，拜托了。”

缠绕着的绷带一点点解开，落到地上。随着皮肤的裸露，双腿传来的痛感愈加清晰地被我感知到，扩散向全身，如许多微小的针尖刺入大脑。

那些分布着的深红色裂口没有变化，依旧如同荆棘般细密地缠绕在双腿。略微消退的淡红色的斑纹印在撕开的皮肤上，原本会淌出的血水已经几乎没有了。

医生用浸过温水的毛巾为我擦拭双腿，然后擦干自己的手，戴上手套，把手按上我的皮肤。他小心地避开裂口，分别在有斑纹和斑纹消退的地方轻微地按压，开口向我询问。

“这些按下去的地方还会疼痛吗？”

“会痛，就像是……被棍子捅进去的感觉。”

“斑纹消退了的地方也会觉得痛吗？”

“嗯，好像有一点。但有好多疼痛混在一起，我分不太清。”

“看来皮肤下的神经还有损伤。接下来要检查裂口处，稍微忍一下痛哦。”

我点了点头，用手指抓紧了床沿。医生用两根手指轻微地分开裂口，另一手用小手电把里面照亮，我缓慢地深呼吸，忍受传来的痛楚。

“这些裂开的地方，除了疼痛以外，平时会有搔痒吗？”

“应该没有。”

“哦……惠子小姐，前几次换药的时候，出血状况如何？”

“诶！啊……我记得，没有见到什么血。这应该是好事吧？”

医生松开了手指，把手电关掉，叹了一口气。

“嗯，血管应该是基本愈合了，可是表皮与真皮层却没有生长恢复的迹象，明明都已经这么长的时间了。说到底，这些伤口的形成原因本身就不明确……”

“所以，这果然是治不好的吗？”

虽然担忧，可医生还是微笑着对我摇了摇头。

“不，还不能下定论，或许只是愈合的速度非常缓慢。我也会继续去配新的药，以后一定会有办法的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医生的话语让大家都变得高兴了一些，让我也想要相信他的话语。

这位医生，或许也很擅长用言语治疗呢。

我向门口的他们看过去。其实从刚才开始就在偷偷地看着東间夫妇的样子。

虽然从最初想要移开视线，可是，他们又很快下定了决心。互相握住双手，从医生为我擦腿的时候开始，就没有再移开过目光，一直在注视着这里。

……这样的他们，是否真的能够接受我呢？

“那么，先来涂上止痛药吧。”

“不。呼——再等一下。東间夫妇，可以走过来靠近一些吗？”

“……好的。”

他们按照我的要求走到面前，医生为他们让出了位置。

我注视着他们的眼睛。

“请问，看着这样的双腿，两位有什么想法呢？”

“这是……让人非常痛心的伤痕。能够忍受这些疼痛的小茧，一定很不容易吧。”

“这些话语……是出于怜悯吗？”

他们略微沉默了一会，思考着如何回答我的问题。

“那其中也包含着怜悯吧。但更多的，我们想要替小茧分担一些痛苦，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。”

那就是他们的回答。……他们，并没有对我说谎。

如果只是说着同情的话语，我一定会选择拒绝他们吧。可那两双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我，让我能够察觉到他们的心意。

分担。那一定是，只有互相陪伴着才能够做到的事情。

那是比接受更加让人宽慰的词汇。就像是院长，惠子和医生一直为我做的那样。

“如果……要选择领养我的话，我身上痛苦也会一起跟随着你们。即使这样，你们也要选择我，而不是其他的孩子吗？”

“是的。即便你不是我们的女儿，我们也希望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对待，想要让你的生活过得更好。小茧你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吗？”

“我……”

虽然还不够明确，但那个淡淡的答案已经在心里浮现出来。

如果已经下定决心的话，就将它说出来吧——

“我——愿意被两位收养。”

就这样暂停了两秒。然后，周围的空气再度开始流动。

東间夫妇的脸上，终于露出了喜悦与感动的笑容，为此而眼角闪烁。

“太好了，谢谢你——谢谢你！”

那样的感情太过明艳，反倒是我一时错开了视线，不敢去看。

……这样的幸福，由我来选择真的好吗？

可是再次看过去，他们的笑容也还是没有改变。

院长，惠子，还有医生也带着笑容注视着我。

我所看不见的——不，现在我所看见的情感，这就是叫做“爱”的东西？

被这样的东西包围着，就算去触碰到，也没有关系吧？

所以，我第一次鼓起勇气，用不习惯的表情对他们露出笑容。

“我也……很感谢你们。还有院子，惠子和医生，我非常地……感谢你们。”

因为这样的话语而低下头，落下了眼泪。

……我明明不想哭的。

“好，可喜可贺，可喜可贺。”

“惠子……”

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的她，捧着我的脸颊，用手指替我擦去眼泪。

“嗯，是我哦。哭过之后，就要更加开心的笑起来，好不好？”

“……我会加油的。”

“好，那边的医生，差不多可以开始换药了哦。”

“确实，我这就来。”

“然后是院长，收养登记的文件快点去做好吧。”

“嗯，那么東间夫妇，请两位随我来吧。”

就这样，周围地一切开始快速运转着，如同齿轮咬合般发出幸福的声音。

除了双腿的疼痛以外，一切，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吧。

“话说，为什么是惠子在指挥啊。”

“因为我是最亲近小茧的人啊，关于小茧的事总该有点特权吧？”

“我可不记得给过你什么特权。”

“可能，惠子小姐只是无事可做罢了。”

“医生怎么也开始胡说八道了，包绷带的时候专心点啊！”

“好~好~我也想和小茧变得亲近一点呢。”

“……大家，都很亲近哦？”

于是，在这样愉快的对话之中，这里的事情就暂时落幕了。

大约两天之后，也就是東间家预定来接我的前一天晚上，孤儿院里的大家一起享用了比平常更丰盛的晚餐。除了惠子下厨做的好菜之外，院长还特地从外面带了烤鸡和蛋糕回来。大家一起愉快地吃着。

“蛋糕，奶油好多。”

“诶，难道小茧不喜欢奶油多的蛋糕？”

“没有。我只是觉得，这样的蛋糕大家会很喜欢吧。”

“孩子们不都在大口大口吃嘛。来，这块有大樱桃的蛋糕专门由小茧负责！”

我看着盘子里的蛋糕，学着孩子们的样子，低下头大口地咬下。

“哇，茧姐姐嘴边好多奶油！像圣诞老人一样！”

……咦，有这么夸张？

“噗！这样的小茧，不得不掏出手机拍照留念了！”

……你在做什么啊惠子。

我拿起纸巾擦掉奶油，还没来得及按下快门的惠子遗憾地大叫着。

院长看着我们，愉快地笑着。

“说起拍照，不如就趁现在，大家一起来张合照吧。”

院长拿出手机，正准备起身取景的时候，惠子拉住了他。

“用前置摄像头吧，院长也要留在照片里。”

“可这样的照片，拍出来会好看吗？”

“我也想让院长留在照片里。”

“好啦，小茧都这么说了，就不要犹豫了。”

“嗯，我知道了。”

于是大家聚在一起，看着屏幕里的影像，一起露出笑容，最后按下了快门。

这一定是……最好的照片。

“等吃完之后，我就照相店把它打印出来吧。在这里的墙上挂一张，小茧也拿去一张。”

“就算到了新家里，也不要忘记我们哦？”

“不会忘记的。大家……都是我重要的人。”

大家都在开心地笑着，把喜欢的菜往自己的碗里夹，一起聊着开心的话题。

这样愉快又幸福的氛围，直到要睡觉的时候都还没有消失。

“茧姐姐，以后一定要过得开心哦！有空要再回来看看哦！”

“我会的，大家也要过得开心。”

“圣女大人的事迹，要传播到世界各地哦！”

“额……我，尽量吧。”

明明只是这样小小的房间，大家一个又一个进来和我说话，然后互道晚安。

最后进来的是惠子。她坐在我的床边，温馨地看着我。

“明天，小茧就要去新的家里了呢。”

躺在床上的我，轻轻地握住她的手，就像她以前为我做的那样。

“惠子，果然是在不舍吗？”

“有那么一点啦。不过一切都要向前看，未来的小茧也会遇到更多喜欢着你的人，变得更加开心吧。唔，会不会把我的位置挤下去呀……”

“怎么会呢，惠子和大家我都会好好记住。以后也一定会再见的。”

“嗯，一定要再见哦。”

惠子松开了手，轻轻地替我盖上被子。

“至少今晚，就做一个幸福的梦吧。晚安，小茧。”

“嗯，惠子也晚安。”

房门就这样轻轻地关上，周围又恢复了夜晚的宁静。

月光从窗户照洒进来。……如果明桂小姐也看到了这些，是否也会为我高兴呢？

这样思考着的我，平稳地陷入了梦乡。

我做了一个梦。长大后的我再次回到孤儿院里探望，我认识的大家都聚在一起，欢笑地说着各种各样开心的话题——就像今晚一样。

——如此幸福的美梦。

然后，第二天的上午，東间家的轿车停在门口。院长把印出来的合照交给我，每个人都和我拥抱了一下，再一次挥手道别。直到我坐进车内，摇上车窗，他们都还在目送着我。

未来，一定会回来看望大家的。

然后，也是从这一天开始，我的名字前加上了姓氏，变成了「東间茧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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